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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有幸

暑期,单位组织大家去青岛旅游。我们乘坐一辆旅游车,跑的是高速公路。在一个县级服务区,我们的车停下来,车长招呼大家下去活动一下。

从空调车里下来,就像钻进了一个巨型的大高炉。我的邻座李子买来了冰淇淋,跟我说:还要等半天呢,吃吧,灭灭火!我们便站在树阴里吃起来。李子边吃边指着脚下一片披着厚厚的尘土的蔫巴花问我:你说,这是什么花?脏得都没模样了。我皱着眉头,努力辨认着那些活得彻底丧失了尊严的植物,猜测般地回答:好像是串儿红吧?咱们办公大楼后面栽的那种花?李子说:我看不像,哪有这么难看的串儿红?“串儿黑”还差不多!我说:不是串儿红那会是什么花呢?我可猜不着了。李子叹口气说:真惨,这也叫开花的生命!我也在心里叹了口气,为这蒙尘的花朵,为这蒙尘的生命。

过来了一个满头大汗的小男孩,手里拿着和我们同样牌子的冰淇淋,炎热把他赶到了这棵树下。他不是我们车上的,但显然也和我们一样乘坐长途车,在这个服务区稍事活动休息。很快,他也被脚下的那片花吸引住了,猫下腰,十分惊奇地打量着这一片脏兮兮蔫耷耷的开花的植物。看了一会儿,他就跑开了。我和李子交换了一下眼色,心照不宣地笑起来。我们的笑中包含了这样一层意思?丑陋的花朵,谁愿意在它跟前久留!

但是,我们万没想到,那个小男孩很快就又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。他一只手拿着冰淇淋,另一只手拿着一瓶纯净水。他站在那片花前,开始认真地用那瓶纯净水给满面灰尘的花朵“洗脸”。我和李子默默站在男孩的身后,眼看着那叶儿变绿了,花儿变红了,世界变清明了。我和李子同时确认了那花:串儿红,美丽的串儿红……

时间过去很久了,李子还经常和我提起这件事。她说:你必须承认,这个世界上是有天使的。面对一片面目全非的花朵,我们只知道叹惋讥诮,根本想不到去拯救去援手。我们想得很多,想得很复杂,我们追根溯源地探询:种花人呀,你连一棵花的本色都无力捍卫,何苦还要把一份无辜的美丽撒播到人间?我们义愤填膺地追问:是谁让这娇美的心思蒙羞?为什么不设法把侵害花朵容颜的沙尘降伏……我们作为一个匆匆而过的旅人,站在一朵被世界弄脏了的花前,头脑里起了风暴,在那短短一瞬间,我们被自己的想法感动,觉得花前的“我”很深邃,很人文。但是,一个孩子,一个透明的孩子,他或许什么都没有想,就拿出了完美的救助方案!他也只是偶然路过这里,偶然撞上了花儿黯淡的眼神,可他不允许自己坐视不顾,不允许自己面对着一片“串儿黑”心安理得地吃冰淇淋。他的纯净水,先洗净了自己的心灵,然后才洗净了花儿的颜面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