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哑娘

人们都叫她哑娘,我也这么叫她。

那时我们家住在北京东城的一个小四合院里,院不大,但人多,平常熙熙攘攘的,哑娘就住在我隔壁。父母让我喊她阿姨,我不愿,因为阿姨们都会给我糖吃,而她貌似只会睁着和糖一样大的眼睛瞪着我,我气不过,和小伙伴们躲在远处大喊大叫地唤她哑娘。

哑娘四十左右,穿一身粗布麻衣,几十年来如一日。只有那明黄的工作服穿上时到是给她添了分异样的色彩。也没见过她有什么亲戚到访,偶尔来一两个人我们都会觉得新奇,够大人们我们在院子里谈好几天的常话,可是谈着谈着就慢慢也淡忘了,院子里依然风平浪静。她工作是负责清扫道路两旁的垃圾,扫的一丝不苟,又不习惯带口罩,久而久之每每清晨都会听到一连串粗噶的咳嗽声,哦!是哑娘又开始工作了。

听说哑娘姓爱新觉罗氏,就是那个统治中国两百多年的满清皇室的姓,按那个时候讲应该尊称一句格格,可惜她这个格格却和那些所谓的格格们不一样,简直是天壤之别。她什么也没有提,尽管她不会说话。听居委会的大婶说她自很多年前来到这个院子时就孑然一身,后来通过某种关系谋到了扫大街的职位,这在那时是好活,这更加让人坚定了她是满清人的后裔,大人们都很惊诧,待她时刻意多了一份尊敬,这让她受宠若惊,虽然,我们依然叫她哑娘。

那时家里工作繁忙,父母已经没有时间送我上学了,我乐的偎在被窝里不肯起来,父亲张大了嗓门儿喊道:“快起来,让哑娘送你学!”我浑身一颤,哑娘欣然同意。我吓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进行抗议,父亲一个鸡毛掸子抽过来我便动也不敢动一下了,最终,我抽抽噎噎地在哑娘的陪同下去上学。哑娘啊,不是我不愿意,而是我真的不希望让同学们看到你,知道你啊,谁让你是个哑巴呢!

就这样,哑娘成了我每天清晨上学的监护人。在当时的大街上,你经常会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进行着马拉松式的长跑,小的背着个书包奋力地往前赶,大的三步并两步追了上来然后又被小的甩开。每到这时,哑娘总是气喘吁吁,大口大口地喘气,而我则在一旁斜着小脑袋看着,幸灾乐祸。春去秋来,哑娘默默无闻地陪我上完了六年级,我和哑娘之间的赛跑也早已变成了肩并肩走着,我越长越高,她却一天天佝偻下去,看着哑娘有些步履维艰的身影,我心酸了。

因为哑娘送我上学的缘故逢年过节的我们总是会请她,她很拘谨到我家站也不是,坐也不是,四十多的女人一下子缩成了十几岁的小姑娘,母亲告诉她不必这么客气。当然,她每次必会带一包我最喜欢吃的老北京酥糖,伙伴们都很羡慕我,我洋洋得意。

后来不得不回老家上初中,哑娘再也不用那么辛苦地送我上学了,况且,她因为扫大街吸入了大量的灰尘身体要比以前差了许多,院子里的人不止一次的劝她放掉工作去医院里看看,她也只是笑笑。离开那日院里人都来为我送别,邻里邻居的热情另我们感动,可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,因为,她没来。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,在我耳边轻轻安慰说她还有几条街没扫,让我别等她了。最终,我冷着脸鼻子酸酸的愤懑地上了车。

几个星期后母亲终于来了电话,我们聊了很久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家常。蓦地,母亲跟我说起哑娘,我来了精神。母亲说其是在那天我走后没多久她就回来了,还满心欢喜地捧着一大包酥糖……没能够送我上车她很是失落。我沉默了,请求母亲将电话给她,母亲含笑说道其实哑娘一直在她身边跟听,两个人贴的很近。可不是嘛,我听到电话那头一阵阵“咿咿——牙牙——”的声音,我居然才发觉到。我跟哑娘聊了很久,恨不得将这么多天的事情全都一股脑地倒给她,她亦配合地在电话那头“咿咿——牙牙——”最后,电话又转到了母亲的手里,我跟母亲聊了几句就挂掉。但是我的情绪却一下子沉到了心里,母亲说:哑娘,因为呼吸长期感染,快不行了……

一个周末的下午,我浑浑噩噩地一个人躺在宿舍里,冥冥之中似乎感觉到有人在喊我:“小晗——”是哑娘。我看到了,她居然会说话!恍惚中她向我走来,怀里还抱着好大的屹袋酥糖。

哑娘!

第二天家里来电话,说哑娘在昨天晚上的时候离开人世,走的时候桌子上还放着一大袋子酥糖。还有,哑娘是有亲人的,政府已经派专人将她火化,骨灰就安葬在河北承德附近的一个区域里,那里安葬的全是满清皇室的后裔。

阿姨,愿你在底下长眠借先祖的宏德永远长明,下辈子,做一个真正的格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