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阶是这个年级每个人的梦想。因为只要一到大型考试，坐在第二阶梯教室里的考生都是年级前一百名。

我是在二阶第二次见到苏然的，那是在高一上学期期末考试。我的位置靠窗，苏然隔了一个空位置坐在我左边。我第一次见到苏然是高一上学期的物理培训课，那次物理老师让同学上讲台做一道开放式题。这道题初中物理老师讲过。纠结了许久后，我弱弱地举了下手，又迅速放了下去。没想到，我还是被眼尖的物理老师“瞄”上了。他让我上去给大家讲。我在黑板上画了歪歪扭扭的示意图，并且在一旁结结巴巴地讲了我自己的解法。物理老师看了半天后说：“想法不错！可是你是怎么推出这种解法的呢？”我想解释一下，可我一个字也吐不出来，脸一下就红了。这时，一个高瘦的男生站了出来，快步走上讲台就着我那丑陋的示意图，把我的意思完整地表述出来。最后老师满意地点点头，我感激地看了那个男生一眼。那个男生就是苏然。

高一下学期，我去了文科班，而苏然依旧在二楼的理科重点班里。文科的考场并不设在二阶，每每路过二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往里面望望，呆呆地想：我也是呆过二阶的人啊，哪怕只有那么一次。

那天，体育课我又照例偷溜进二阶看书。不一会苏然竟然来了。他对我笑笑，然后走到我旁边坐下，从书包里掏出一本顾城的诗集来看。我故作平静地问：“你喜欢顾城？”我不动声色地把“也”字去掉了。他点点头。我们相视而笑，就各看各的书去了。以后，几乎每周一节的体育课，我都和苏然在二阶里看书。

这样静谧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高三。高三开学的第一天，苏然对我说：“我以后不能再去二阶看书了。你知道，高考很重要的。我想去复旦，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。”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：“你一定会实现的。” 那之后，我每次去二阶，都会带上顾城的诗集。要回去时，我就翻开集子，轻声念一首小诗。

高考前的两个月，因为忙碌，我不再去二阶，尽管心里很想。直到高考完后，我才再次去了二阶。六月的斜阳倾泻在二阶里，我就那样一个人在阳光里静静坐着。或许我是在等待什么，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。过了很久，我才从书包里拿出顾城的诗集来。我捧着那薄薄的纸张轻轻念出声来：我是火中最小的花朵，总是想从干燥的灰烬中走出……我越念越大声，整个二阶都在默默聆听我的声音。

回学校拿通知书时，我又见到了苏然。那时，他已经拿到了复旦的录取通知书。我们最后一次去了二阶。苏然在二阶里为我轻声朗诵顾城的诗：我们年轻/什么也不知道/不想知道/只知道梦会飘/会把我们带进白天……

道别时，苏然递给我一个 U盘，里面是一串音频文件。都是以顾城的诗来命名的：我的独木船、弧线、我是你的太阳……每一个文件都是以从远到近的脚步声或是凳子移动的声音开始的，然后是长时间的宁静，最后是我的声音——我在轻声地念着顾城的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