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真奇怪……别的花都开了呢，就这一株……”精致的水晶瓶里静静盛着几株水仙，其他的都陆续盛开了，冰清玉洁，不识人间烟火的傲然模样却又纤弱得让人心生怜惜，那一株的光秃就显得格格不入了，伶仃地垂着叶片依靠在瓶边，低眉顺眼。她拨弄着那株花的叶片，并不答话，纷乱的心事却像潮水般暗涌。

每一次推开舞蹈房硕大的玻璃门，她就感受到四面无形的压力，猜疑探究的目光砸在她努力埋下的头上，压在她稍显笨重的身体上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。她偷偷瞄着她们的腰肢，纤细修长的腿，高高束起的发髻之下秀颀的脖子，心里有一块地方很深很深地陷了下去。她想转身，她想逃。

她没有基本功。那些老师示范的看着眼花缭乱的动作在她们那里是轻而易举的模仿，她笨拙地照着葫芦却画不出一个能入眼的瓢，她的手臂机械而僵硬，摆出的姿势像被施了定身术，她跳的时候不知道伸出哪只脚，她的节奏永远比舞曲慢了半拍。在更多的时候，她就只是傻傻地沮丧站在一旁。统一发的练功服穿在身上有点紧，比那更让她心头发紧的是那些射向她复杂的、同情的、嘲弄的目光，像一把把利箭刺痛她的自尊。她听见什么坍塌的声音，发出沉闷无力的声响。她跳的时候还偶尔会踩到舞伴的脚，对方立即发出夸张放大的尖叫，于是她们条件反射般发出轻声哄笑，到后来，老师指定她和谁搭档，对方就像受了莫大的委屈，噘着嘴不情愿地嚷嚷。她只低头装作不知道，或者她们只当她不知道。

她怎么会不知道，一群天鹅之中混杂着一只蠢笨地企鹅是多么可笑，谁都知道她有多无助，她想逃。

她拨弄着那株迟迟未绽放的水仙，抚着沉甸甸的花苞，“其实你很想绽放吧，像它们一样那么好看、优雅、大方。”她默念道，突然间发现这株水仙比以前更舒展了，疏朗了些。它似乎是不受影响的，兀自按着自己的节奏生长开放，很慢却从未放弃过。它不因同伴的美好而自惭形秽，它在生长，它在努力，它要绽放。

她突然间就清醒过来，她不再站在一旁观望，她学不来一整套动作，就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练，她试着真正不在乎那些讥讽的目光，她还要从最基本的练起，劈叉、压腿、下腰，筋骨是钻心的痛，每一块都像不是自己身上的一样，红肿淤青骇人地遍布在皮肤之上，疼得连路都走不了，她还不想放弃，她总是最后一个离开舞蹈室，她累到骨头似乎要散架，倒在床上就可以睡着……她不是在折磨自己，她要绽放。

终于有一天，她可以和她们一样站在一起，在优美的舞曲中翩翩起舞，身姿优雅，落落大方。后来，紧紧的练功服换成了美丽的裙纱，只有台下仰慕赞叹的目光，镁光灯的追逐和闪光灯的照耀，裙摆在舞台中央随着舞动展开，像花儿一样美好。

没有人在乎她怎么样，绽放之前陪伴她的只有空旷的舞蹈房，撕裂般的痛楚，难以忍受的寂寥，她站在舞台上舞蹈，看上去和她们没什么两样。可只有她知道，现在的一切，在过去无法想象。她的盛开，她的绽放是她在刀尖上舞出的绚烂辉煌、别样的绽放。

舞毕，掌声雷鸣，她听妈妈讲，那株水仙开花了，很漂亮……

【点评】

本文采用了双线并行的结构。那一株水仙花既是全文的线索，又起到过渡的作用，还具有象征意蕴。那一株水仙花由伶仃低眉顺眼的未绽放到舒展疏朗了些，再到绽放的过程，不正是文中的“她”练舞蹈由最初的僵化笨拙，被人嘲笑，经过不懈努力终于站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象征吗？文章的几处细节描写也令人称道，如对水仙花的描写，对“她”如何练舞蹈的描写，都是比较细腻生动的。

江苏省徐州市西苑中学李春梅老师荐评